一百五十篇随笔,更像是一百五十篇日记,一百五十次忏悔。
“我就这样给逼着用老人无力的叫喊,用病人间断的叹息,然后用受难者的血泪建立起我的‘文革博物馆’来。”老人的晚年并不幸福,十年文革的梦魇折磨着他,得不到一丝安宁。“我不曾灭亡,却几乎被折磨成一个废物,多少发光的才华在我眼前毁灭,多少亲爱的生命在我身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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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孤独的,那从前的老友,那一生的挚爱,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悄然陨落,留下的,也在重创之后渐渐衰老、凋谢,而他,拖着病态的身体,破碎的心,遍体鳞伤地残喘着。也许,如果不是那一颗伟大的艺术良心,如果不是为了能站出来讲几句真话,他也会抵不住“伤口”的溃烂,早早收场。——“到了我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我就像高尔基所描绘的鹰那样带着伤‘滚下海去’。”
老人反反复复絮叨着那些个可怕的字眼,那些个恍如昨日的画面,那些个音容笑貌从不曾模糊的面孔,他恨自己没有勇气站出来为朋友说一句公道话,他恨自己唯唯诺诺逆来顺受,他恨自己浪费了十年光阴没能更多地为他所爱的国家和人民留下点什么,他要赎罪,于是,他用千斤重的笔划开历史的裂缝,扒开自己仍然在化脓流血的伤口,他惟一的心愿就是“化做泥土,留在人们温暖的脚印里”。
“不少人受屈含冤痛苦死去,不少人身心伤残饮恨终身,更多的人怀着余悸活到现在。”老人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边舔舐着伤口,一边怀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点点动响都会吓得瑟瑟发抖。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吞噬着老人的健康,2005年10月17日19时零6分,老人安详地去了,他说了想说的话,他说了真话——“没有神,也就没有兽,大家都是人”。
2003年老人九十九岁之时获选《感动中国》人物——“穿越一个世纪,见证沧桑百年,刻画历史巨变,一个生命竟如此厚重。他在字里行间燃烧的激情,点亮多少人灵魂的灯塔;他在人生中真诚地行走,叩响多少人心灵的大门。他贯穿于文字和生命中的热情、忧患、良知,将在文学史册中永远闪耀着璀璨的光辉。”
愿老人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