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姥姥给我的就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起床的时候,月亮还没有下山,而她回来的时候,月亮却早就上山了。
但每年的两双布鞋却是少不了的。月光下,从床底的大箱子里翻出了一双土得掉渣的布鞋,便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起来,黑色的棉布足足有一个手指那么厚,与白色的底紧紧地连着,在连着的地方全都是一条条泛着银光的线,时而疏时而密,却一针一线没有断过,它们是那样和谐地搭配在鞋上,从来没有动摇过。看着看着,我的眼睛湿润了,脑子里猛然浮现出一个老人在昏暗灯光下面为我一针一线缝鞋的情景,她的背影是那么模糊却又是如此安详。
……
儿时的我,是绝对的调皮捣蛋。不是下河捉鱼,就是上树掏鸟窝。姥姥总是笑眯眯地一边看着远处的我,一边又低下头忙手上的农活,每次回家,好好的鞋也总会被“镶嵌”上几个黑乎乎的洞,姥姥却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总是默默地拾起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鞋身进入房间,但我就是喜欢在晚上听姥姥讲故事。月亮上的嫦娥,砍树的吴刚,活泼好动的小兔子,听得我是又拍手又叫好,姥姥也总会问我:“月亮像什么?”“月亮像姥姥做的鞋。”我也总不假思索地回答,姥姥笑了。到了第二天,床边又会出现一双补好的鞋,安详地等待着我去穿。
长大之后,却害怕看见那些布鞋了,看着窗外飘然走过的少男少女,这……叫我怎么穿得出去。好几次,我冲着姥姥大叫:“别给我做鞋了,现在那么多漂亮的鞋,布鞋太难看。”姥姥也总会笑眯眯地点头,但过不了几天,她又会步履蹒跚地给我送鞋。
那天,我真火了,拿起一双鞋往窗外一扔,说:“我不稀罕这玩意,我又不是土八路。”第一次,姥姥没有笑,而是默默身走了。
……
月光下,我依旧看着这爱的一针一线,泪如雨下,想起小时候天真地说月亮像姥姥做的鞋,心里越发后悔不该乱发脾气,窗外,月亮笑了,笑声中慢慢化成鞋子的形状,洁白的月光便是姥姥爱的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