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比往年早了些,在阳光下黄灿灿地一大片一大片,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假如我能用味觉来形容,那一定是甜的,像棉花糖一样的甜,是幸福的味道。我皱眉苦笑着,心头突然泛起莫名而强烈的难过,让我想窒息。而田埂的那株樱花正苦无其事的开得绚烂,蜜蜂在它的枝头飞舞,旁边的桃树也生着大朵朵的花苞,似乎要裂开来的样子。
这就是我在那间昏暗的屋子里从镜片上看到的一切,一切都生机勃勃,而那面躺在角落里的破残的镜片却和这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仍在坚持着它的悲凉,固执地立在那里不偏不倚,告诉我那些已离去的物事。“你妈不在呀!”村头的大嫂问,“她不要我了,走了。”我如此回答她,却像在对自己说,云淡风轻,散发着一股一股叫无所谓的味道,可是心里却在挣扎着,固执的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对过去说一声“对不起”。
那面镜的左下角还依稀可以看到“贺”字,泛黄了红色像血迹。那是父母的结婚纪念品呢!听母亲说它在当时已经算得上奢侈品了,而如今,它已面目全非,似我的身旁——物是人非。还记得,小时候的我踮着脚尖儿在它面前别夹针呢!母亲总会把它放下来,立在干净的木质地面上让我看到自己的整个样子,是一张笑得很灿烂的稚嫩的脸;还记得,小时候的我一放学回家就先往屋里跑,然后把所有的窗打开,再然后对镜子里的母亲傻笑,我爱它,是因为我爱母亲,小心翼翼地深深地看着,像爱那个家。
可是无论我是怎样的小心护着,它还是破了。
那是一个被浓雾包围着的早上,那是大年初一。还未踏入屋里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低低的吵闹声,似乎在尽力的压制着,一不小心就爆发的样子。南和小朋友在屋外放鞭炮,时不时传来他兴奋的笑声,快乐无忧。他一定没听到母亲的那句话:“分孩子吧!”我在门槛外的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这个地球是怎么了,是得太快还是突然停止了动,以至于我的世界摇来摇去,找不到支撑点。
脚步声越来越近,慌忙中我跑进另一间屋里,对面墙上的女孩泪落如珠,突然墙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伴着似雷一样的声音传来——“离婚!”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还来不及反映,镜子在下一秒瞬间落地,碎片七零八落地摆在我面前。至此,那个家便随着那面镜的破裂也不再完整了。从此,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催促声,再也听不到南的笑声了。
自以为已经麻木的我,当看到紧锁着的门环上锈迹斑斑时,心还是顿了一下,时间像凝固了般不再流逝,心底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我对自己说的谎还是被现实拆穿了。
那些镜片已不知去向,我手足无措的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到处找寻,像在找过去的日子,最后在三楼的木板下找到了,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我抚着那些碎片,像在感受已逝的幸福。而往事如风,那幸福的片段又怎么可能连接回来呢。
碎片躺在角落里像在看我。我再也不喜欢开窗了,是不敢,害怕一不小心那些回忆像碎片一样割破自己的手心结不了痂,害怕那些过去捕天盖地地涌来淹没了自己,害怕被那些美丽吞噬掉,坠落悬崖,葬在深渊。
但……我仍会守着那些碎片,等待破镜重圆那一天的到来。
贵州省雷山民族中学高二:李江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