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零碎的往事又一次袭上我的心头。
那时你是翩翩少年,我是窈窕女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仓促一生,唯有那惊鸿一瞥,回眸莞尔,犹记至今。时光若能凝固,停在那个初见的瞬间,该有多好!
秦淮河畔,我扬起云袖,曼舞一曲。你把盏相望,眸中惊艳。一个回旋,一次回眸。我便沉沦在你如水似画的眉眼里。
金汤虽固,却也奈不住春风将那池水吹皱,片片涟漪激起。
昔时唱遍“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冷眼看尽人间薄凉如我,却誓要从此为君而歌,为君而舞。
君楚歌兮妾楚舞。
只那一眼,便注定我将倾尽此生来候你,盼你!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你以白衣卿相自许,你说十年寒苦,若没有一番作为,便是虚枉此生。纵然舍不得,可我仍为你收拾行装,长亭送行。
白苹洲畔,你说,待你功成名就定用那紫盖香车迎我。我笑而不语,韶颜若桃夭。你身离去,水声远了河岸。而我不觉泪如雨下,湿了妆容。絮絮念道,君啊君,锦绣荣华又何曾是妾所想。这些你终是不懂。
而今,不知那春水流过多少个年头,那初起的片片涟漪怕早已晕开去,再不见痕迹。
而我依然每日晨起对镜梳妆,画蛾眉,点绛唇,施粉黛。如此精心而容,只是怕当你归来见到的是颜色早不复初的我。
菱花镜前,我苦笑。笑的是我骗得了自己,却终究骗不了那些渐渐爬上乌云的白霜。
一番妆毕,独上望江楼,那阑干生凉。倚楼远眺,那眼前过尽的千帆,却独没有载着他归来的那舟。待到临暮时分,江上客舟杳然,烟笼着寒水,渐渐归于平淡。斜晖下脉脉含情的白苹洲啊,景色依稀如昨。而我——空置一声笑意,不语离去。明日我还会来吗?他——会来吗?终是不敢问。
只余那满院清冷的月光、孤枕薄衾伴我安眠,明日——明日,你会来吧!
忽然间我又开始想念那个初见的光景。
……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濒洲。——《望江南》
初见这首小令在中学课本上,令人惊艳非常。
这首小令如一幅清丽的山水小轴,将小令的本质发挥的淋漓,诗词中不乏思妇题材,但这首小令看似不动声色的描写,却勾勒出盼夫归来的妇人复杂的心绪,却不落俗套。二十七个字真真是“一句一字闲不得”。
我曾试图从温庭筠的这首《望江南》中的一字一句寻得一丝情味,去描摹一个故事,却不想终是写成了那样,不禁惭愧于自己生涩的笔墨。
温庭筠字飞卿,生于晚唐。少负才名,诗辞藻华丽,与李商隐齐名,并称“温李”。被后人称作是“花间词派”鼻祖。
我想那望夫归来的女子,定也曾有过怨吧。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但她的怨啊,也终究是由那浓浓的爱意而衍生的,掩不了那一字“情”。
犹记《牡丹亭》中有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至深处,是为痴者。
痴于情者,最惹人怜。
望江楼上的她只是有了一个平凡女子的心迹——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在那样的年代里,这样的念想是痴,是奢求。
而她终究苦等成痴,守着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茕茕孑立。
只是情深奈何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