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气温降了又降,以至于我光着脚跑去冲咖啡回到房间后不停地打喷嚏。
鼻炎又犯了。
床头柜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我数了数二分之一是胃药。因为经常不按时吃饭所以经常疼到脸色苍白。每每这个时候R总是一脸殷勤地帮我去二楼接水,然后把药拿到我面前,看着我吃下去。
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这是她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算作是回答。然后继续有口无心地小口啜着热奶茶。
本来今天打算把作业全部搞定,但是一看到数学试卷上的几何题目就心烦。果然做了不到五题就卡在那了。我望着大部分是空白的试卷,渐渐捂住了脸。身后吱嘎一声。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她的余光瞥到了那张被我揉的不成样子的试卷,我仿佛听的见她心底那阵无声的叹息。
“小璇阿,最近子柔来找过你吗?”
“没阿。怎么?”
“没事。那孩子最近事挺多的。你不要跟她那样……算了,你记得早点睡。”
不要跟她那样,拒绝温暖,拒绝爱,拒绝所有人。对吗?
我双脚搁在椅子上,把头埋在膝盖间。从落地窗往外看,朦胧的月光下一切都恍若隔世。明明灭灭的灯火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但是我始终害怕夜晚一个人在街上走,害怕突如其来的车灯,害怕地要把手举起来挡在眼前。所以每次逛街我都要叫上R,牵着她的手我会很心安。
我们去看电影,我们去溜冰,我们蹲在路边仰望湛蓝的没有一丝云的天空。
我们坐在栏杆上很大声很大声地唱歌。
有一天凌晨一点了我和R依旧手牵手在街上溜达。那时候是冬天,后半夜冷得不得了。我牙齿打着颤说R我冷。然后我们俩坐在KFC里发呆。R把她的围巾扔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可以回家了吧。我噘着嘴巴说我不想。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会担心?你打算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她一言不发地将黑色的围巾往我脖子上围,然后起身去买热饮。
我望着R瘦削欣长的身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天分手的时候R对我说。不是所有人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要学会照顾自己。
也许我真的是反映迟钝。直到子柔离开的那一天。
她在学校里着实是个出众的人。苍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肤,狭长的双眸有着天生迷人的琥珀色。很瘦,弱不禁风的感觉。傍晚时候的风总是肆意地撩起她那头及腰的长发,妖娆至极。她喜欢吃黑巧克力,喜欢睡前读一段《圣经》。喜欢穿干净的白衬衣、很紧的小脚牛仔裤和颜色鲜艳的帆布鞋。
她语文就作文扣了三分。她数学不及格。
她在晚读的时候埋头看英语小说而不屑于去背课文。
她常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子柔在上面写,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我还穿着这席华袍,到处炫耀。
她是如此桀骜不驯的孩子。
但有一天,一群男生在食堂里一边唱情歌一边大声喊她的名字。和她同班的几个女生在她的书包里搜出了手机交给了年级组长。某个中午我不经意地在公告栏上看到了“张子柔,留校察看”和一群叽叽喳喳议论不停的人们。
一瞬间,周遭的喧嚣静止。我听到心底某个角落破裂的声音,听到某种液体汩汩的声音。
当天晚上我接到濯涟的电话,说子柔在学校的天台上被老师架下来了。
放下听筒我抓了件外套匆匆地出了门,路上不停地念叨:笨蛋子柔,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踏进家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的狼藉。张妈妈一脸憔悴地坐在客厅里,惨白的灯光把她的脸照的没有一点血色。她本是追求精致的女人,却无端地老了。“璇洛啊,你帮阿姨劝劝她。这孩子太让我伤心了。一定要劝劝她啊,就当帮阿姨一个忙,啊?”
我点点头,向子柔的房间走去。
她正盘腿坐在窗台上,发丝凌乱,默默地抽着烟。我不敢冲上去把她的烟夺下来。我担心她会因为受到惊吓而摔下去。这是15楼啊。我轻轻唤她:“子柔,子柔。”
她没有回头。“璇洛,你知道吗?坐在这里往下看,有一种扼人咽喉的窒息感。我切肤地体会到生命的摇摆不定,生命的脆弱。我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自己的梦想,而不是浪费在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上。”
“你说学业是毫不相干的?”
“不知道呢。有时候觉得连生命都是身外之物,好像这个世界说不要就不要了。”末了,子柔猛烈地咳嗽起来。
良久,她走到我面前,揉乱我的短发。“如果我离开了,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么?”
依旧精致的五官,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本不属于她的沧桑。眼神涣散,嘴唇苍白。
那是张子柔留给我的最后记忆。
子柔,你选择了一条与我截然相反的路,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前走。
你开始反思生命真正的价值所在,思考人生、未来、梦想。你开始对命运的安排说不,开始反抗上苍的吝啬。
而我依然按部就班。唯唯诺诺地为别人的意愿而活。
但我们都坚信,沿途必定会有绚烂欲望的风景,支持我们为了彼此盛大的梦想,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