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722路公交车上,头没有例外地依然向窗外。我喜欢看车窗外的风景,他们都只会从我眼前匆匆略过,即使停留,也不会有太长的时间。
天已经暗下来了,霓虹灯争先恐后地开始炫耀,其实他们是因为太孤独才会这么刺眼的,因为他们害怕有一天人们都忽略他们了。
物理学中平面镜原理,于是车窗上映出我那双茫然的眼睛。
忽然没有由来地想起了远方的哥哥,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在家人面前总是出色的哥哥。于是我拼命的想,想那些关于细节,关于幸福,关于夏天的点滴.
第一次看到哥哥是1998年的夏天。记忆中,那年夏天很热,热到连知了叫嚣个不停。大伯带着他的孩子从加拿大来上海。来到机场,我看见瘦弱的妹妹和……和很高但是也很胖的哥哥。我是独生子女,我没有哥哥或者妹妹的概念。但是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亲人,有着割舍不掉的血缘,无论如何我应该对他们好。那时的我,甚至现在我依然这么执着地认为。
妹妹有着传统中国女生的样子,文文静静,不善讲话,她只是安静地呆在一旁,很淑女。而哥哥用他生疏的中文笑眯眯地对我打招呼,有点怪。我叫了声"哥哥"便飞快地躲到了妈妈的身后。我不是那种怕生的孩子,可是那天的我却有了点羞怯。
也许是受到小学里男生归男生,女生归女生的影响。我大部分时间都和妹妹在一起。我们的交流多半靠笨拙的手势,倒也自得其乐。至于那个异国的哥哥呢,我是真的没有注意。没有原因,我只能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返校那天,哥哥他们回加拿大,我没有去送他们。从他过来到回去,我和哥哥只说了两句话。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叫了他哥哥。连再见我们都没来得及说,我们就分开了。没有难过,没有不舍,没有告别。我还小。真的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思绪从1998年径直跳到了2004年。这段时间里我长大很多,我经历了很多,变了很多。我从小学毕业了,我听到朋友的谎言了,我变得和其他女生一样,多愁善感了。我向往阳光,内心却依然黑暗。路途渺茫,我懂。
2004年夏天,又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炎热。再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他似乎经历了男生的发育期,变得瘦了,棱角分明,我看见了一张渐渐成熟的脸。我甚至想,以前我看到的那个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吗,我只想起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也许曾经是我的哥哥。
哥哥身上有一种阳光的气质。大部分人喜欢用帅或不帅来形容一个男生,我不喜欢。帅也许只是外表,也许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所以我用阳光来形容我的哥哥。那种幸福的阳光是最美丽的,就像我喜欢的晴天一样,干净而又透明。哥哥很优秀,有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
那时的我已经有些懂事了,知道了崇拜,知道了信仰,但仅仅是知道。虽然这并不妨碍我自以为地喜欢哥哥。很多东西也许是因为他很难看见,所以觉得珍贵。如果一直拥有,一直在一起就觉得平凡了。信仰和崇拜也许都是这样的。只是现在想起来,我记得自己仰望哥哥的样子,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了。或者他从未在意过。
那天下午我去参加了同学的生日那天下午哥哥离开了上海。从再次见到他到再次告别他,我们聊了很多,可是惟独缺少了两个字。再见。再见。
日子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点一滴地流走了。忧郁变成了一泓水,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没有人发现。
2005年的那个夏天,依然热,高温持续不断。哥哥又来了,这次是来听我签证的结果的,然后他要去北京实习一个月。他考上了加拿大最好的大学之一,大伯安排他去北京的一个公司实习,因为大伯的公司在北京。
而我,决定去加拿大一个月,来打发我无聊的暑假,签证是一个繁琐令人头疼的过程。就像不降底的温度,让人心烦。
事实上我和哥哥见面的机会不多,仅仅是在吃饭的时候,我们会说上几句。妈妈说,哥哥又成熟了。是啊,他都19岁了。在他的脸上,我看见彼岸的自由。从容的笑容,明亮的眼眸,硬朗的身躯。
他的出色有时候让人望尘莫及。也许这是一种特有的气质。
那天晚上不知怎么聊到了麻将,我跟哥哥说我还不会玩诶。哥哥就答应教我了,可能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老爸老妈也加入我们的队伍,玩第一副我竟然就赢了^_^。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啊(太夸张了)。到了十二点,妈妈说我们明天都有事做,还是早点休息吧。想想,明天爸爸妈妈上班,我去拿签证,哥哥要去北京了,有种什么事都凑一快的感觉。
母亲在那里收拾麻将,父亲在洗澡,我和哥哥便聊起天来,反正我们话多,就在那里狂聊,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话都聊过。父母都睡了,抬头间才发现已经三点多了,我很兴奋,特别兴奋。哥哥说你没有通宵过啊。我说是啊,很少可以那么晚睡觉的,托你的福啊,呵呵。结果,我们聊了一整个晚上。直到早上,妈妈冲进来,发现我们都还醒着。哥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一个瞬间,我觉得好幸福。也许有哥哥并不坏。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的有点傻傻的,可能只是因为第一次而兴奋吧。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笨的呢。
第二天早上,我们匆匆吃了点早餐,哥哥便去了机场,而我去了加拿大大使馆,看签证结果。我很想去加拿大,从看到哥哥的那刻起。我很紧张,从进大使馆大门口起。哥哥说应该没问题的。我说借你吉言拉,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
结果证明,我真是借到了。大使馆里面开着正正好好的空调,但我依然是汗流浃背。那个长的很英俊可是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把护照丢过来,说了句,“8月30号之前出去,否则作废”后便急着叫下一位了。哦。我轻声应道。走出门口,我甚至都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突然降临的幸福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真恨不得大笑三声,不过估计别人会当我是神经病,于是我还是很理智地想接下来的几天要怎么安排。
也许是太兴奋又太累了,事情到这里让我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我回到家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没有睡意。上网。碰到哥哥也在,于是开聊。拼音+中文我们创造的全新聊天方式,又好练习两门语言,顺便复习小学的知识^
7月22号,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我将要坐17小时的飞机去我梦想的国度。我在一个弯口道别了妈妈和姑姑,很十三地挥了挥手,电视剧里的人都这样,挥好后我才觉得自己是神经的要死,又不是去打仗,弄得很恐怖的样子。
加拿大的生活很幸福,但是不快乐。妹妹不再任性,和我感情很好,和我一样喜欢喜欢绿色,喜欢上网,喜欢看书,喜欢吃好吃的动西(是人的都喜欢),喜欢买东西,喜欢在买好后才觉得钱没了但是依然很满足的感觉。
幸福其实是一种安静的美,可以看着下沉的夕阳,看着大片大片空旷的草坪,看着那被浮云点缀的天空,看着孩子欢乐没有忧愁的游戏,看着每一个即使不认识却依然对你微笑的人……那种等待了很久的幸福其实就是这样,那么简单,那么遥远。
哥哥是在我去后第20天才回来的,我不知道那天是几号,但是我知道,是整整二十天后。看到他没有特别的激动,好象那是自然的事情。他很忙,因为要去多伦多念大学了,所以他的同学聚会变得特别多了。还是能经常见面,因为我们都在地下室弄电脑,但是一下子觉得其实哥哥的优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他也是普通人,和其他男生一样,他听流行歌,玩着有点暴力的游戏,和女朋友约会,开心的时候一直笑,低落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还会骄傲地宣称自己已经是男人了……
在那里,我们没有特别值得回忆的事情,其实简单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但是终究不快乐,我喜欢看天空。那里有明亮湛蓝的天空,有上海从来看不见的蓝,那种深邃的蓝,仿佛让人望眼欲穿。从深蓝到浅篮。丝丝屡屡的云朵。静谧的空旷。我记得安妮宝贝说过,看天空的女子是孤独的。是的,我不否认,我一直是孤独的,我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靠着血缘寄人篱下。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灵魂,被赋予感情后,灵魂便不再自由。我有一双翅膀,带我飞过绝望。即使风吹乱我的发,雨打湿我的衣裳,天空依然会为我而宽广,学会了坚强。在那里的我很自由,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可是那里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懂我,不懂我的笑与哭,我的固执与放任。
始终是要回去的,回程的路上很难过,有种无法言语的痛。我知道我走的那天,哥哥也离开去了多伦多,为他开学做准备。虽然哥哥没有去送我,但是他是等到我离开后才回房睡觉的,也算是陪我了,我是应该开心的。我要回到那个我生长的故乡了。我在我的博客里说我很开心,因为我要回到那个有我亲人,有我朋友的地方去了。其实不然,我不开心,我不想回去,即使那里有我很多很多的牵挂。从到达加拿大直到要回上海,我和哥哥少做了一件事情,我们没有定下来好好聊聊。
我们是倔强的孩子,都不肯低下自己的头来承认自己的错误。
回到家给好友打电话,打着打着就哭了,我说我好累。是好累,一直装出很兴奋的样子所以累了。那里的我是孤独的,但是是幸福的。可以暂时逃避黑暗的算计,虚伪的话语,恶心的嘴脸。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我能做的只能是去面对,因为至少这里有更多爱我的人,他们会保护我。还有哥哥,即使现在他不在我身边了,但是我知道,我们的血缘是相通的,瞑瞑之中,有一股力量支持着我前进,无论路途多么坎坷,我都可以克服。我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比哭还要难看,但我依然勇敢地笑,并且我会一直这样快乐地笑。
有时候我觉得哥哥是天使,他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即使现在他不在我身旁,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气味。因为有了他的鼓舞,我愿意坚持,为自己的梦想而坚持。
“小姑娘,到终点站拉,好下去类。”卖票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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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是时候地冲我叫到。我也懒得睬她,就下了车。走在路上,我在想,我和哥哥之间似乎有个有趣的现象,我们会交汇,然后在某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朝不同的方向分开。我们不是平行线,因为我们有交点,即使是短暂的。我想我们是两条曲线吧。两条波浪般的曲线。
相交,分开。再相交,再分开。它将会是一个无限循环的有理数吗?如果不是,那我们的尽头又在哪里呢?
我跟随着哥哥的脚步,不希望自己离他太远。
Ps:好友D说看完我的文章有种意犹为尽的感觉,好象下面应该有更加多的故事,而不是就此结束的。我想说,我写的东西是真实的,真实到可能没有人喜欢,但是无论如何这是我的生活。我只是想做个简单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