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舞着棘刺冲下高空,砸向没有遮拦的行者;行者选择恶劣气候爬山,为向自然挑战,征服与被征服只在一念之间;趴下者,雪花笑在宇宙;融雪于肩头,扛着豪迈上山顶,看那山舞银蛇,千山鸟飞绝的空旷之美。在靴子踩出咯咯的脆响中,腊月梅匍匐雪地上,听地脉搏动的心音,这时候她仿佛由31岁变成了13岁年纪。另一女伴把裹脸毛巾紧了有紧,捂得风雪不透。我忽然想起百灵鸟,不仅在器乐场合歌喉委婉,在空寂的山野依然活跃如名。腊月梅见我若有所思,从背包扯出一条毛巾递过来,要我包住面颊防冻,我拒绝的理由很可笑——那不像《地雷战》电影里扒地雷的汉奸了?留一个不光彩形象给人,不如撑着,反正打自己脸,别人不疼。在风吼雪打中,大家数着台阶挪步。几个下山赶集村民递来善意的语示,把紧扶手,莫要回头山下。我边走边嘀咕着,保不定他们心笑三个楞瓜呢!这种苦旅于我不止一次了,参加工作当儿,同宿舍二位发烧友,听说有年轻人沿当年红军长征路线走了一趟,居然邀我从平顶山电视微波站下乘雪登山,而后顺山梁西行。山风打着呼哨卷起堆雪,推平弯道上的坑坎,也遮了岔路的标志,我们迷失在一片枯荆丛里。寻路中,我踏进伐树留下的一眼井坑,积雪埋过腰际,闻讯抢来的同伴费了周折,才把我拖上来。大约午后,我们几个人躲到一农家柴垛根取暖,胶底鞋倒出的雪水冒着热气,啃口面包就啤酒,同伴偏说“刺激”。那时香山寺还未开发,我们由山脊下到寺院圣地,绕了一圈塔殿算作旅行结束。乘车回到市区已是黄昏,坐在小酒店里,掐指行程用了七个多钟点。那顿酒喝得透心透腑了许多年。“
绝美的风景多在奇险的山川,绝壮的音乐多是悲凉的韵调,高尚的生活常在无限的牺牲中”。李大钊先生童叟无欺。腊月梅临近山顶时,手摇着毛巾频频回头,示意我与另一同伴加油。说起这个旅伴,我当真抱着感激心态来看,上次同她到山顶公园赏雪后,写了篇小文受到杂志主编口夸,因而改变了我对散文写作上的认识,也算没白受苦头。此次算是故地故人看新景,一切谙熟又一切陌生,这种感觉犹如雪天观市区,因风疾雪紧而朦胧,因风弱雪寂而清晰。清晰和混沌与看客好恶没有关联,却会削弱阅读的兴趣。大凡识人亦这般切点,深奥难度者不悦人,人何必自做诡秘?又不在国安局公干,干嘛老绷着脸儿,嘴锁得像银行保险柜似的。在雪糁刷过空气的擦响中,我下意识拍了拍脸颊,没有一点知觉,一种恐怖感袭上心头——据说冻坏面部神经,脸永远只能一种呆板表情,想象敦促自己赶快找个店铺暖和一下。用雪团搓热脸颊后,知觉渐渐恢复了,我这才靠近门廊内的火盆。腊月梅用火筷挑旺炭火,店老板炖上一只柴鸡,忙活别的去了。看着户外奔走于雪地的吠犬,我油然想到家史上一条狗来。据爷爷说,他父亲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一次,挂着背褡到外地做生意,那只狗跟在后面,撵也不回去;曾祖拐进野地一厕所解手,走出老远才发现钱褡子不见了,原路寻到厕所时,见狗压住钱搭死在那里。围着火盆,于是我们开始找各种话题,点缀眼前的景致。诚信是朋友间的一把标尺,朋字乃两个月亮抱膀子分外明,照自己路,也亮了别人厅堂。在同腊月梅的交往中,她常忘记自己的性别,恬然中又不乏细心;姑且不说无偿为我整理打印了许多文字,仅生活工作上的帮衬够我欣欣然了。几年前母亲住院,家人恐院方看拍片不精确,欲托其它医院大夫看下片子,我便找腊月梅帮忙,谁知她当天跑到医院办妥了事,还带了礼物问候。心间石头卸去后,我想请她小吃一顿,被嗔怪谢绝,为这我感动了好一阵子。腊月梅不惟字写得好,其诗歌明澈如溪,有窾坎镗鞳之音:岸上秋叶哗哗响贝壳闪烁沙滩上小船儿载满孩提梦我多像一只风筝飞翔……诗出一次游历。记得那天我们仨人就伴,在石漫滩库区二郎山吃过山菜午餐,一溜儿下到景区水泽边,搭小划子船游玩。腊月梅雅兴所致,接过木浆一面划船,一面唱起自编儿歌。湖风掀动她颈上系巾,我辨不出歌者戏水时的童心,还是童趣植于心田土壤。踏上湖面钢索桥后,人若秋千上舞蹈,左右颠簸,依赖着拦网掩护,腊月梅背上包儿挑着缩小在我视野里。到桥头歇住脚,她提议再搏一把穿行水上通道,欣然中看其快捷步态,我不由想起数着搭石过河,常遭失脚滑跤之苦,而飞步点石一跃而就,反倒无湿脚的运数,犹如自行车,骑速越高越好平衡身体,慢里求稳又未必如所想。05年是我生命中晦色的年份,在那些夜比昼长的日子,腊月梅不断给予慰藉鞭策和鸣屈,如菩提树下的木鱼响起,焕发信念的火苗:权恶不过一时横陈,犹如路上的荆木,王五不挪李四拔。调新岗位工作后,那个曾排挤我的部门负责人,由于手之莫及,又施放流言毒箭。风魔乍起,腊月梅以理解和信任的眼光看谣言如娼,攻讦因妒而生。好朋友是把伞,太阳出来后敛作一枚杖,归宿于房子一厢,但它曾经的遮护,曾经的支撑,留印在受益者的心底。灶上的炖鸡溢着肉香,回府的狗儿勾首抖落身上的披雪,晃着尾巴卧于廊下,贪馋地来回扫视屋内的主人和坐客。执酒逐去一路寒,腊月梅的故事热到心坎里。敬一杯酒给她,盈满我的祈愿——不傲怎堪为梅!真如她的名字剑虹。梅红在飘雪的腊月,腊月盛载一年的沉甸和琐碎,挽起四季在发鬏上吧,迎向来冬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