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鱼鳞经受着烈日的炙烤,想的却不是生命,我听着海哭的声音,很蔚蓝很蔚蓝,从遥远的地方一卷卷翻滚过来,漫过身体。海用一双忧郁天真的眸子望着我,我扑到在沙滩里,一粒粒淡黄色的沙粒将我包围,海鸥飞鸣而过,潮汐的声音哗啦啦地从耳畔匆匆跑过。我闭目,凌乱的思绪波动在记忆里,向着潮汐,瞬即逝。刹那间,我乱了,我忘记了,是谁说过,距离有多远,就爱多久。我忘记了,是谁牵过,那双羞涩的手。我忘记了,是谁凝过,我天真粲然的笑。我忘记了,是谁在角落里默默数着阳光。也许,彼此之间只隔着一粒尘埃的距离,抬头仰望的世界里,又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你。我割碎了心想你、撕破喉咙念你、在脱离的那一刻怨你……
最恨的是你,你总不听我的话语好好照顾自己;最爱的是你,你总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予我温暖的拥抱;最怕的是你,你总悬在黑暗的边缘摇摇欲坠,最疼得还是你,你总将所有的苦痛默默藏在心里,留给我的永远是最标准的微笑——你是我心底永远的潮汐,凝聚你最柔弱的力量为我阻挡风雨,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身躯分裂开合,然后用千军万马之势向前冲去,直到你的力气一点点褪去,才缓缓放弃,环抱着水里沉睡的我,欣慰地笑啊,笑啊。
可是啊,当你的泪水一点点在疲惫中干涸了,你就化成了袒露着胸膛的沙滩,待到来年降雨,你又一点点抓住雨滴抱进怀里,一片片扩大,一次又一次地用泪水来倾泻你的温柔,蔚蓝色的肌肤荡漾着水润的涟漪,我听见你肺腑之间哭泣的声音,我痛切着,自己不能跳出你的怀抱挑起这份责任好好呵护你。我呐喊着你的名字,听见的,只有干枯的风声无奈地呼啸而过。你救了我,在我被烈日鞭打时冲上来拼了命救了我,我在你的怀抱里,看见了,你清润柔蓝的身体,我游荡在这个广大的地域里,我看见碧绿鲜嫩的水草,便悠哉悠哉地摇晃着鲜红的尾巴,触碰着一抹抹的淡绿,惬意地啃咬着,然后放开——不断演绎着……
那是我最温馨的回忆,我痴痴地幻想着永永远远在你的怀抱里,就这样,永远不出去,吻着你的脸颊,软软地入睡。我睁大了圆乎乎的眼睛,听你用最温柔最甜美的声音讲龙宫里的故事,你说,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很大很大的龙宫,里面住着温碧的公主,还有爱笑的龙王,还有虾骑士,鱼宝宝。每每说到这个词语,你总要晃一晃你的臂膀,抚弄我的身子,弄得我痒痒的。而你的眼睛,总是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叮叮咚咚的建筑声,你告诉我,那个地方,叫化工厂。我依旧怀着笑靥,像在听一个虚幻的童话。
我笑啊,笑啊,一晃,一晃地就晃过了好几个春秋,而你,也渐渐地苍老了,你的呼唤渐渐地嘶哑了,但你仍然不失那份盈盈的笑意,迈着珊珊的步伐,我知道,你爱我,而你却在我成年后一遍遍佯装冷漠,刺痛我的心,你翻滚着,嘶喊着,你告诉我,你不爱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救我,只是一时的善良。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你在开玩笑,你在骗我,这又是那一幕童话的开场白?
可回音一遍遍震荡,痛一层层加深,鲜血般的肌肤多了好几片鲜血的颜色,终于发现,是真的,是真的,一直是真的。
我的心碎离成好几片,一幕幕的情景都变成黑白色的倒带,你不再属于我,而我,也不再被你宠溺,啃咬着绿色的海草,莫名的酸楚疼痛涌上心头,我弯曲着身子,一步步,一步步游走了,每一步,都像有一把带着毒液的刀刃插进最脆弱的地方,走到终点时,我的心彻彻底底地凉了。
生命失去了意义,我一跃,跳出了你的怀抱,那一刹那,我懂了,我懂了你的心了,可是一切,太迟了,你为何要那么傻?!
我看见滚滚的浓烟呼啸着奔上了云天,失去了那片蔚蓝,不尽的不尽的哀号深深的刺痛我的魂灵,我看见漆黑漆黑的液体灌进你的身体,你痛苦地翻滚着奔跑着,却逃不掉,我拍打着我的躯体,回不到你的世界,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鲜活的伙伴死在我的面前,刺目的白肚皮翻在油腻腻的海面上,我想张开我的嘴,血却在干裂的皮肤中一片片涌出。
我被一股炙热的力量狠狠抓起,被丢进透明的玻璃瓶里,我拼命挣扎着跳跃着,撞击着那片透明,可一切都是徒劳了,我成了“幸福漂亮”的“观赏品”,我沉默了,没有氧气的瓶子里,我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可我笑了,我屏息着看着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终于,要见到你了吧。你说过的永远,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开?我嗔怒地瞪着玻璃外冷漠的眼睛,缓缓地微弱地呼吸。
“死了?”我被摇晃。“哦,扔了吧。”
就这样。不带一丝爱怜,我被随意地抛到你的怀抱里,漆黑腐朽的怀抱里我嗅到了你的呼吸,我听到了海哭的声音,嘶哑微弱,愤怒无奈,我被刺痛的废水射了最后一箭,我倒在你的怀里,不尽地哭泣,你的潮汐,你轮回的生命,终于毁在了这片油腻腻的污水里。
而射箭的人,还在欣喜无知地望着一堆堆化工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