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旧屋在几年之前就已经拆除了。宅基上荒草密密地掩映着下面的碎石和瓦砾,这儿曾有的欢笑与忧愁都已消散了;太阳依旧每天照着这个地方,但这儿的人已离它而去了。或许他们的心中仍时时地怀念着这儿的生活,或许在他们的梦中仍能清晰地复原这儿的一切。
旧屋,没有我游历时看到的让人怀旧让人追思的江南古民居的风范与历史。追溯过去,旧屋也不曾辉煌不曾荣耀过,这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相传了几代人的旧屋。
旧屋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厅堂、天井、厢房俱全,只是规模小了些。青砖黛瓦,青石铺就的地面,在江南这样的旧屋应是很普遍的。
旧屋的前面是一片不大的场地,场中有一口井,这井在当地算是大的了。家乡这地方是江南水乡,一般人家用的都是小水井,这么大的水井很少见到。有一年的秋天比较特别,听长辈讲也难得碰到,旱情较严重,附近有几条小河干涸了,邻近村庄人家的水井也大都打不出水了,而旧屋前的水井却能源源不断地的供水,只是水桶的绳子放长了好几倍,这井算是风光了一回。热热闹闹排队打水的情形在记忆中只存在一回,或许这口井热闹也没有几回。听长辈说,这水井是处于一条水脉之上的。如今,自来水早已通入家家户户,水井也被垃圾碎石覆没了。
让我不断回味关于井的记忆还有一次。有一次大暴雨过后,我到场地上透透气,发现在井台上有一只大乌龟,有二三斤重。这么大的乌龟我第一次看到,追着玩了一会儿就把笨拙爬行的乌龟扣进了篮子里,提回家告诉奶奶。奶奶赶紧说:乌龟是吉祥的,放了吧。于是和奶奶一起,走着泥泞的小路,把乌龟提到了旧屋前不远处的石子湖给放了。我童年时,乌龟在家乡的田边或水塘边是经常能见着的,家乡的人对乌龟一向是敬重的,不会去伤害它。听说乌龟是很长寿的,但愿我们不去打扰它们,给它们一个生存的空间,让它们能安安静静长久地生活。
旧屋的后面是一片竹园,竹园不大,却是枝繁叶茂的,每年的春天能为我家提供足够食用的竹笋。出竹笋的时节,爷爷会生好炉子,用年底时自家腌的咸肉,再加新鲜的猪肉,连同刚采的鲜嫩竹笋在大砂锅里炖。炖几个小时后,竹笋的鲜香夹着肉香能飘出很远很远,使在外玩耍的我们禁不住时时回家查看,不用叫喊,中午吃饭时都乖乖地早早地围着桌子。听母亲说,我们家竹园中的竹笋不算上好的,可那腌笃鲜的味道,现在无论用怎样上好的竹笋、火腿去炖也无法感受到的。或许那是童年时特有的感觉,重温只能是梦中的往事了。现在竹园早已破败衰没,家人也不再需要它了。
竹园的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小河,小河很长,我们家乡离大海是很近的,几乎所有的河弯弯曲曲都能通向大海。儿时从小河到海的梦做了许多,尽力想着海是什么样的,海的另一边又是什么样的。村里家家户户依水而居,每家屋后都有石板铺就的泊岸,河是主要的交通动脉,船是每家每户必备的,石板泊岸经常是忙忙碌碌的。童年时喜欢游泳,从自家泊岸下水,游到另一家泊岸,再到另一家泊岸,……常常是一个下午就在水中泡着,游泳是童年生活中最美好的事了。记得有一次,在小河中摸鱼,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那时天真,听长辈说什么五步蛇、七步蛇什么的,走满五步或七步就没命了,躺在岸边就不敢动了,小伙伴赶紧找大人求救。大哥急急赶来,一看是被水蛇咬的,拖我起来,告诉我,是被水蛇咬的,没毒。原来虚惊一场,不过,那时经常听到有人被毒蛇咬伤的事,现在想想也够后怕的。如今小河早被填埋了,石板泊岸连同河中的鱼还有关于小河的种种故事成了我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