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在临时教室的木头书桌上,依旧如同夜晚那般无法入睡。周围的大男生或者埋头沉默地做题,或者吵闹地打牌。所有的声音像是午后飞机飞过的声音一样。恍恍惚惚地在纸上画一串串的花纹,心里不断划过那些过往。
忽然就记起初二那年的某天对着缪缪说话的样子。我说起初我是不怎么愿意下来的,但我想到以后或许这也会成为很美好很美好的回忆的,所以我就很心甘情愿地来了。说完后我就开始朝她笑,纯真甜美得几乎没有一点杂质。
那时候的笑容确实是这样,尽管也曾以为已经礼尽沧桑,等到真正去经历更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依旧有如孩童。我说我现在的笑容是破碎的,只有懂我的人才可以看出里面的无奈。因为这个人才能明白的笑容里包含的是怎样一种对周围所有所爱的人的保护和珍惜。猫咪很能看出我的情绪。有时候我忽然就变得比平常疯好多好多,她就陪我一起疯一起玩。也不拆穿我,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才会忽然地说起:哎,某某天你是不是不开心啊。而这个目光锐利的女孩子也终于最后还是离开我的身边,走上自己的路。
那样火热的太阳照在我们身上,我只记得缪缪是一如往常地温柔地笑他们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使劲推了一把说:“你们俩一大一小的在这傻笑什么呢。”然后咚咚咚地跑开。缪缪的笑容始终是我对她唯一的印象。只要别人一说起缪缪,我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她那种柔柔的笑,真正符合江南的女孩子。只是和我后来在街头碰上的那个俗气的女孩子几乎不像是一个人,尽管她们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名字,可是她们的笑容却变得不一样了。我不止一次的猜想是否是因为那个孙姓男子的原因让那个熟悉的缪缪变得陌生了。我想缪缪的一生是不是就这样被她当时的一个决定而重新左右了方向呢。
曾经的朋友,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环境最终还是让我们有了不同的观念也把我们渐渐地变成不同的人。曾经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孩子们都在某一天忽然让我发现他们都变成了那么让我恐惧的人。
其实,让我恐惧的,是时间。
我现在始终记不清楚初二那年有哪些同学,不像咪娜连那时候的座位表都记的清清楚楚。我说我的记忆内存一定是不够大的,而且选择性趋向奇异无比。我记得很多很多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却不能记住很多很多重要无比的大事小事。我健忘,同时也记忆超常。我记得某个人是我十多年前的邻居玩伴,亦记得他做了一次我游戏中的新郎,甚至记得他家当时的摆设。却可以忘记他初一跟我同学一年时发生的每一件事。亦可以轻易地忘记初中里的普通同学,在街头相遇时看着某张似乎熟悉的脸却觉得相隔多年,也不知道对方姓啥名啥。
我对自己说你这样的记性是可以让忽然侵袭的忧伤一击即中的。并且非常容易。可是这样的记忆方式却像一株百年不倒的古树一般牢牢扎根在我身体里面,时时刻刻吸收身体里面的温暖气息。有人说没有记忆的人是痛苦的,因为记不起自己的过往,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痕迹。可是对于某些过往过于执着记忆得过于清晰亦是痛苦磨人的事情。当你兴奋地说起某段一直珍惜的记忆的时候那个倾听者忽然的一句:“啊?是这样吗?你记性真好。”那是怎样一种失落。这时候你终于开始懂得似乎一直以来珍惜的都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我无比地恐惧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终于还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什么都记性不好的迷糊的小姑娘。在别人说完一堆话的时候茫然地说一句:“啊?”然后挠着脑袋想半天以后说我好象有点印象。然后说:“恩……我有点不记得了。”我已经分不清楚这样是不是一种恶性循环了。在我打击了可能是一个曾经的我的人之后那个人再去打击一个可能是曾经的自己的人,然后一直这样下去。我只好无奈地承认自己也是很自私很胆小的孩子。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老很老,我也不要有那么奇异的记忆,我不想记住过去,我只想记住现在。我不想记住忧伤,我只想记住快乐。
那个被遗忘在墙角的篮球,那些躲在毯子后面下象棋的日子,那个积满灰尘的书柜。一次次在梦里出现然后瞬间风化。我知道那群曾经让我骄傲喜爱的少年已经散落天涯走着自己的路然后让曾经的他们在我的记忆里一点点变得面目模糊。时光也在某一天忽然断开,将过去与将来一下子分开。我不记得学校里的含笑开花时候的香味,不记得在挂花的味道里做完作业躲在宣传栏后面偷懒不去画画的不安,不记得割草机割下的草垛发出的我最喜欢的青草味道,不记得在双杠上倒挂着看没有人的操场上的暗暗夜色的孤独。不再怀念那些断开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