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能忘了屈原,在怀王客死于秦之时来到江边,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举世皆醉,而我独醒。”渔夫劝他说:“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哺其糟而啜起醴?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长叹一声说:“世人又有谁能理解我呢?楚国日削月割,怀王客死于秦,只剩下无能的襄王与子兰。楚命不久矣,我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唯有一死,乃了我心头之恨!”乃作《怀沙》之赋,然后怀石投汨罗江一死。后人对此不平,以为楚王那样的昏君,不值得屈原去尽忠和报效,我认为这忽视了他作为“政治家”的一面。焉知政治也是一种“理想”。政治家与政客不同,前者是别无选择的献身,后者却是投机。身为“楚臣”,他不能承受楚国亡国的事实。
仅作为一个“诗人”,即使“国破山河在”,亦不必去死,诗人可以以“诗”爱国和救国。他可以为国家的教育事业做出奉献,但作为三闾大夫必须沉江。屈原的这种“相始终”的精神,是他作为一个政治家面对失败的唯一选择,他把作为“政治家”的责任放到“诗人”之上,这才是屈原对自己的定位。
屈原是不会等到敌国军队侵入受辱而死的。羞辱他就是羞辱楚国。他要选择死,一种自由的、高尚的、独立的死。“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他悲吟着,高歌着,在汨罗江饱览他所挚爱的山河大地,从容如归地赴死。
屈原的死是伟大的,他为了祖国,为了社稷,殚思极虑,至死不渝,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祖宗给了我们一个清明节。清明时的中国,生人走到死的边界,冥冥之中的灵魂也来与生人相逢。中国人,不只是活在自己的生命里,还活在那些杰出的生里,活在那些杰出的死里,活在历史里,活在未来中。五千年积淀的,绝非只是出土的竹简,而是这中国式的生命,这使得中国人“精神上的人生”比肉体上的人生更为漫长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