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成阵人寂寞

初二/散文/1769字/262℃/2025-03-06 12:04

三月,花魂默默,鸟梦痴痴。

沁芳闸桥边桃花底下石上,坐着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蓦然抬起头来,两弯似蹙非蹙柳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便都映入了眼帘。忽然,一阵轻风拂过,满园桃花皆蹁跹飞舞,企图去追求那灵动飘逸的风。但风过无痕,哪管落花的惆怅!一切纯美的梦想,都在恍然间幻化成了跌落水面的忧伤,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

林黛玉,在那个落红成阵的春日里,独自一人,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脸上含着三分柔情三分哀怨三分孤标傲世的淡然,细看来,还有一丝与氤氲春色相互交融的寂寞。她,回头看了看微微隆起的花冢,辛酸的热泪便顺着香痕泪线滑落,双眼紧闭,丹唇微启,幽幽吟道:“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不禁神魂驰荡余意缠绵,眼里跟着蓄满了深沉的湖水,那捆绑在最后一枚微笑里的忧伤开始肆无忌惮地泛滥。

那个阳光温柔的春日里,我的眼神定格了落英缤纷的美景,定格了林黛玉茕然悲戚的身影,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却触摸不到她灵魂里的寂寞!于是,我的心灵像被割开了一道明媚的伤口,绽放着一季的温柔与遗憾。

她是孤苦伶仃寄人篱下的孤雁,又是清高无瑕惟我独尊的才女;她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又是锦绣丛中繁华世界里遗世独立的明艳桃花。大观园的姐妹与她整日相处,却无法与她心灵相通,因此貌合神离的状态使她在喧嚣的人群之中依旧寂寞如初;怡红院的宝玉对她一见钟情,却无法与她结为连理,因此若即若离的爱情便如水中月镜中花般让她空劳牵挂。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木石前盟的因缘注定了她这一生必定要将所有的眼泪都还给贾宝玉,这似乎是无法更改的宿命,爱情这一符咒,从人类诞生之时就已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里,成为一切忧伤、寂寞、惆怅、绝望的原罪。

她的忧伤,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她的寂寞,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她的惆怅,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她的绝望,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然而最后的绝望,走向的竟是死亡!

那一夜,竹梢风动,月影移墙,所有的景色都浸染了凄凉。黛玉孤身躺在床上,心头只剩下一丝微气不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笙歌散乐的奏鸣,那浓密的夜色似乎在掩盖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房内的火盆还在摇曳着幽灵般的火焰,刚才撂在火里的诗稿已化成了几袅轻烟,手绢焚了,墨迹焚了,往日的泪痕也焚了,可那扎根在心里的连绵不绝的痴情又将如何焚毁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此时,希望与绝望,爱意与恨意,正在黛玉的心里惨烈地厮杀着,直杀到天昏地暗,直杀到肝肠寸断,直杀到……命丧黄泉!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她怀着一世的哀怨、忧伤、寂寞与才情沉重而又轻盈地飘离了人世,魂归离恨之天。

相见道不出相爱,相爱却不能相守,咫尺之间隔着浩淼的烟波,空灵的心亦只能疲惫地叹息,这是刺穿黛玉心灵的利剑;封建礼教在那个时代布下了天罗地网,任凭羸弱的黛玉如何挣扎,始终不曾脱离无情的沼泽,而是被摧残得遍体鳞伤,这是埋葬黛玉肉体的土壤。黛玉一生的悲剧色彩由此渲染,因此终结!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黛玉的灵魂闪耀着奇异的色彩,紫色、蓝色和红色的光芒交相辉映。紫色是高洁高贵的情怀,不屈服于封建社会的黑暗,不与世俗之人同流合污,勇于以柔弱的身体去作出最坚强的抗争;蓝色是似迷雾般挥之不去的忧伤,它渗透进了黛玉身体里的每一分肌理,而其表现出来的形式便是无底的寂寞;红色是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爱情,这把热烈的爱情之火是黛玉在严冬之中唯一的温暖来源,哪怕最后葬送在火中,她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黛玉那颗玲珑剔透的心承载了太多重量,负担了太多压力,最后只能倏然陨落,裂成了斑斓的文字,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那个阳光温柔的春日里,我的眼神定格了落英缤纷的美景,定格了林黛玉茕然悲戚的身影,我又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她如水的寂寞融解在我的掌纹中。于是,我的心灵像被割开了一道明媚的伤口,绽放着一季的温柔与感伤。

这是一片隐遁在历史烟云里的瑰丽的风景,在墨韵飘香的书页间明灭地闪现,空灵却将永不凋谢。书卷赐予了我一叶扁舟,于三千红尘之中摆渡到历史的彼岸,用无人知晓的视角去定格那绝胜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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