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训民
在我五六岁的时候,耿庄还是个集市。集市上很热闹,卖东西的、买东西的都来到集上,还有些人并不买卖什么,到集上只是看看热闹而已。
因为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耿庄集的布局是怎样的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那次我跟大哥二哥到耿庄集上买烧饼的事,年过八旬的母亲还常把这真实的故事讲给年轻人听哩。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是最艰苦的时候,人们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尽管每次集上都有卖烧饼的,别说我,就连大哥二哥也从来没有吃过烧饼呢!那天正好耿庄逢集,学校又不上课,母亲见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齐刷刷地站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三毛钱,给了我们三人:“你们一人一毛钱,到耿庄集上买个烧饼吃吧!”并让大哥领着我,别把我给弄丢了。我们三人欢天喜地、高高兴兴地到三里外的耿庄去赶集。
一路上都是赶集的人,他们有的挑一担青菜,有的牵两只小羊,有的拎几个鸡蛋,总之只要能换几个钱就行,勤劳而贫穷的人们勒紧裤腰带打发着清贫的日子。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卖烧饼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人们买烧饼。烧饼的香味儿溢得满条街都是,实在令人垂涎。只见做烧饼的人把面和好,做成小圆饼,撒上芝麻,用刀把边缘切出一个个小口,然后送到锅上去烤。那是特制的烧饼锅,倒扣着,留有进入烧饼的小门,下边烧着炭火,把生饼送到锅上烤。直到烤得烧饼正面黄里透红,芝麻的香味飘出来,也就熟了。看着匠人们忙碌着,我们不停地吸着口水,烧饼的诱惑多大呀。大哥递上三毛钱买了三个烧饼,我们一人分一个。大哥二哥拿着烧饼轻轻地咬着,品尝着,仿佛那就是人间最美的美味。我却舍不得吃一口自己的那个烧饼,母亲也从来没舍得吃过烧饼,连菜叶做的馍馍都让给我们吃呢,她总说:你们正长着,你们吃吧!我要把自己的烧饼留给母亲吃。大哥听了我的想法后悔得直搓手,那一个烧饼根本没填饱他的肚子,甚至没品出是什么滋味就没有了。二哥只吃了一半就停住了,他要留一半给母亲,只有最小的我握着一个完整的烧饼回到了家。
到家后我把它交给母亲,甚至像她命令我们那样命令她:“吃下去!”二哥把他的一半烧饼也交给了母亲,他觉得一个烧饼不够母亲吃。大哥一个劲地愧疚地说:“我吃完了,唉……”此刻母亲被深深地感动了,她挨个抚摸着我们的头,端祥着那一个半烧饼很动情地亲了亲我们,夸我们都是很懂事的好孩子。母亲在我们的要求下,只咬了我那张烧饼的一点点。然后让二哥把自己的一半烧饼吃完,把我的又掰给大哥一点。而她咬下的一点点又喂了还不懂事的弟弟。那一刻我们都很感动,一个半烧饼演绎成了一个亲情故事,母亲很为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听说我们单县农村老家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贫困的年代已经成为我们人生一种珍贵的记忆,母亲至今仍对那个烧饼的事念念不忘,并不断地讲给孙辈们听。她是在向年轻人灌输一种精神,那就是孝敬老人的美德。现在这个社会很需要这种美德,也很需要把这种美德发扬广大,并一代代地把它传下去。
写于北京亦庄鹿鸣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