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文科(2)班
袁金成
月落乌啼,那是前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涛声依旧》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一帆乘风破浪,自水天相接处顺游而下。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大地,挥洒出一座座令人目眩神迷的海市蜃楼。阴风怒号,一次又一次将江水掀起。艄公不禁裹紧了衣服,抬头望望天,眉眼里闪出几分忧虑,握桨的手暗地里加了些力气。
时值仲秋,吴越之地似乎刚离开盛夏,不过今日偏有些寒冷。船如苇叶,只搭载着一位客人。这人眉清目秀,着一袭玄色长衫,头裹文士巾,全然衣服书生模样。他手持一卷,坐于仓外,眼神却并不在书上。他的目光迷离惝恍,似是在看暮色下的苍山,又似乎是在看归途中的倦鸟。良久,他才收回目光,翻弄书页,然而眼神仍旧那么迷离空洞,可真是书生之意不在酒呀。
天渐渐黑了,小船在一处僻静的渡口停泊下来。渡口少有人来,岸边杂草丛生。秋风一起,满目萧索,一片枯黄,只有那几间破屋墙壁上那个大大的“驿”字,依稀展示着它曾经的繁华,让人不由生出“乌衣巷口夕阳斜,”“朱雀桥边野草花”的感慨来。
月上东山,几只晚归的寒鸦扑棱着翅膀向巢里飞去,江面上几点渔火闪烁,更显得四围凄寒清冷。船家早已入睡,船舱一灯如豆,明灭不定。书生却躺在船舱辗反侧。他凝望着舱顶,眉头拧在一起,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让我们来看看他所有的家当吧,一个竹箧,里面折叠着几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再加上几本书稿和他精心抄录的诗作,这就是他全部身家。呵呵,你知道的,他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只是,他落第了。
书生躺在船舱,看着那忽隐忽现的星光,思绪也飞到九霄云外。他想起从小就被送入学堂,跟着先生“人之初,性本善”在朗朗书生中不知不觉过了二十载;他想起每次写好文章诗作,先生总要拿出来把画圈勾红传阅一番,小小年纪便有“神童”之誉;他想起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头悬梁锥刺股,乃至“三载不曾窥园”;他想起赴京启程那一天,父母期待的眼光,自己汹涌澎湃的豪情壮志;他想起揭榜的那一日,信心满满的他,在金榜前反反复复搜寻了半日,却始终不见自己姓名的苦恼、踌躇、迷茫。是呀,榜单那么长那么大,为何偏偏容不下他“张继”两个字?枉我十年寒窗,厚积百尺寒冰,却不能一朝登科,蟾宫折桂,喷发万丈豪情。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荣耀,我何时才能享到?也许这人世就是一部《山海经》,光怪陆离的外表下隐藏的尽是无尽的荒诞。剥开层层表皮露出的残酷内质产生的的巨大反差冲击着他的内心。
一阵钟声传来,沉重的音调划破寂静的长空,打断了他的冥想。走出舱外,上弦月挂在半空,银色的光辉洒满大地,江面上几点稀疏的渔火倒映在江中,江边的树仿佛一个个妖魅。呼出一口寒气,看看水中突然跃出的鱼,他的心蓦地一震,我这是为了什么?人生如戏,本来就荒诞不经,这点儿挫折算得了什么?况仲尼厄而作《春秋》,文王拘而演《周易》;不韦迁蜀,世传《吕览》,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贾太傅经天纬地之才,贬谪长沙含恨而逝,韩昌黎治国安邦栋梁,遭迁谪潮州祭鳄鱼……那么多绝无仅有的巨人都不能实现抱负,我张继区区一介书生,遇到这点儿挫败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还年轻,还经得起摔,不用怕。纵使我壮志难酬,做不了人人羡慕的珍珠,那就做一粒普通的沙粒,让千千万万个我铺成这大千世界的路基。
月光越来越亮,一阵轻风吹过,吹落了江枫几片枯败的黄叶,也吹醒了他。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返回舱中,油灯依然如豆,只是不再黯淡,跳跃的火苗似乎在为他欢欣。他摸出一支狼毫,就着闪烁的火光,在舱壁上一挥而就: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